“叮铃铃,叮铃铃”,讨厌的闹钟铃声准时响起,捂在被窝里的手艰难地伸出划向手机屏幕停止了闹钟的嘶吼,继续闭眼等待着调好的下一个闹钟响起,仿佛再睡5分钟就能弥补今日欠下的全部睡眠。整个办公宿舍楼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滋啦”,不知是谁发动了我们那台老爷车,汽车的轰鸣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再也睡不着了,起床披上早已准备在床边的大棉服,脚套两双厚棉袜,腿上穿着10多年前在湖南老家才穿过的两条厚棉裤。来到洗漱间,冰冷的自来水冻得我牙龈生疼,不过好的方面是让我的洗漱效率比以往提升了数倍,看了看手机,凌晨1点56分,气温3摄氏度,“还没到零下,至少比当年在老家读书的时候好吧”,我自我安慰道。
拖着微微发抖的身躯来到楼下,大部分同事已经到位,平时热闹欢快的气氛俨然不见,凌晨1点多爬起床让所有人都懒得多说一个字,木然地准备着装备、工具,然后有默契的分别挑选车辆落座,前往进行我们今天的野外作业——炼山。
我坐上了我们那台老爷车,因为这台车不挤,看着另一台车上塞满了5个壮汉,让我微微有些自得,“选对了”。可我很快就后悔了,老爷车已经分不清春夏秋冬了,在气温只有3度的大冬天里向我们呼呼地吹着刺骨的冷风,没错,还是关不掉的那种,我和坐后排的同事只能使劲地抱紧身子,开车的小杨更是要不停更换冻僵手放在嘴边哈气,汽车在行进的途中还要时不时地摇开车窗驱散挡风玻璃上的雾气,这让我们更冷了。终于,在接近一个小时的煎熬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的江对岸。
腿已经冻得有点发僵,让我下车的速度比平时要慢得多,下车后不停踏步驱赶着身上的寒意。这个时候我们叫的渡船还没有到,富罗站的车却已经到了,过来支援的同事和我们一样,一个个一声不吭,打着哈欠,沉默等待着。“轰隆隆”,由远及近的轰隆声响起,渡轮来了,总算要渡江了。车辆和人员陆续登上渡轮驶向我们的目的地,夜晚的江面比白天要平静得多,这让大家精神振奋了点,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有人打趣道,今天的工作也应该会像江面一样平平静静、顺顺利利,希望如此吧。
船行驶到江对岸,我们陆续下船来到岸边,由于渡轮载货量有限,只能拉一辆汽车过江,车辆载人拉货量都有限,我们大部分都只能徒步前往了。灭火机、对讲机、灭火工具、锄头、铲子、饮用水,大家各自量力拾起要携带的工具。我带了把灭火工具,没办法,背包里面携带的食物和饮用水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走了一阵,大家身子都暖和起来了,个个开始精神亢奋,聊起了无厘头的搞笑段子。可很快谈话声就被粗重的喘气声所取代,前往山顶的路还有很长,沉重的工具、食物让我们开始汗流浃背,有人问道,“还要多远才到啊?”,小杨喘着粗气打趣道,“快到了,翻过那个坡就到了”,“哈哈”略带苦涩的大笑声回应着,作为老林业人的我们都知道,“那个坡”可没有那么好征服的。
就这样,伴随着粗重喘息的欢声笑语,我们终于抵达了我们的点火点—山顶平台。工人们早已抵达山顶,并制作好了点火工具,此时山顶平台已经燃起了巨大的火堆,把黑夜衬得一片通红,徒步上来的人已是个个满头大汗了,尽管身上的热量很快就会被山顶的刺骨寒风带走,大家还是不管不顾地脱去外套寻找着相对舒服的地方坐下休息。我也找了根凹凸不平的木桩子坐了下来,休息片刻,看了看时间,已经4点半了,时间不等人,我们要抓紧行动了。“大家都起来了”,呼唤声响起,同事们极不情愿地抬起疲惫的身子,来到火堆边集合,经过简单的工作部署后,我们开始了今天的炼山作业。
我和老叶带着几名点火工人走在最前面,沿着防火线一路点燃柴堆,干燥的柴堆开始啪啪作响,很快就成长为了熊熊烈焰,迅速升高的气温让我的毛发都微微发卷,浓烟让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但是防止过火的重任让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工作人员们都有默契地排成了长队,值守在防火线上,火线也逐渐由点点星火成长为了一条巨大的火龙,我想从对面看过来应该会很壮观吧。老叶是个很健谈的人,他无穷无尽的搞笑段子让身上的疲劳仿佛变得也少了一点,尽管他一路与我攀谈着,但做起事来也是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对点火的时机、地点都把握得分毫不差,让我不禁暗暗心生佩服。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已经将这面山坡沿着防火线一路点完了,此时天已大亮,气温开始升高,加上炼山的烈焰,让我这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汗流浃背、苦不堪言,“还是经验不足啊,不该穿这么多的”,我苦笑着。第一山头的防火线总算是炼完了,一路无事让我们信心倍增,但工作才刚刚开始,在简单吃过几个面包做早餐后,我和老叶又带着工人前往下一个山头。
太阳终于没有那么晒了,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下午时分,我们的工作也接近尾声,从山上爬下来的时候,我看了看快要没电的手机,已经4点多了,今天的工作还真是挺顺利的,这让我的心情畅快起来。看着满目焦黑的山头,在我眼里却绽放出了勃勃生机,我想在这片沃土之上应该能种植出一片很漂亮的林木吧。此时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满足感,我不由地想起了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当时也是分在场外造林部,来自外省的我被丢在一个之前连名字也没有听说过的乡镇,野外作业地点也大多是荒无人烟的大山,进山道路泥泞不堪,作业内容苦不堪言,与大学时期去到秀美的风景区实习的场景相去甚远,让当时的我一心只想逃离。而等到后面真调去了机关、二层机构工作,却仿佛又少了什么,当我现在又回到基层,这种脚踩黄泥的踏实感和孕育生命的期待感却更加强烈了,亲手营建出一片生机勃勃、美轮美奂的森林所产生的成就感,确实不是处理一个急件或者作出一篇锦绣文章所能比拟的吧。
就在我思绪万千之时,一阵大风刮来,我险些一个踉跄,“不好!”,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仿佛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正当我们通过对讲机汇报各自那边情况之时,一声不大的声音传来,我没有听清,问旁边的工头小谢,他说:“好像是过火了”,我急忙问道:“在哪里?”。就在这时,对讲机里响起了同事严肃而又有一丝紧张的声音“付副,付副,我在对面看到你们那边那个山顶烟很大,应该是过火了”,我苦涩一笑,通过对讲机回复道:“收到,请离得近的同事马上赶往过火地点打火”。言毕,我扛着灭火工具,工头小谢扛着灭火机,向着山顶跑去,走林道太费时间了,我们沿着防火线一路向上攀爬,事后想起,我好像从来也未曾像当时那样拔足狂奔过,不知当时体内涌现出什么力量让我忘记了疲惫。等跑上几百米高的山顶时,我已是气喘如牛、两腿打颤了,但还是拖着近乎力竭的身子来到过火点。此时,火势已经很大了,距离隔壁的松树林也不到10米了,一旦蔓延过去后果不堪设想,值守在这边的工作人员正在全力扑打也是无济于事。“不要打火了,拿上锄头去开防火线”,我大吼道,“轰隆隆”,小谢拉动了灭火机,不断辗转着控制火势蔓延,我们也在烈火前面拼命开着防火线。这时,附近值守的同事也气喘吁吁陆续赶到,大家二话不说就一起行动,没有锄头、铲子的就用树枝、用手刨。终于,火势总算是控制住了,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不顾地上有什么就一把坐了下来,精疲力尽,“我...是从对面山头...跑过来的”,老马坐到我旁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无力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小谢也来到了我的边上,他背着的几十斤重灭火机可比我带的东西重多了,我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牛,辛苦了”。小谢休息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跑那么远,那么辛苦,种几棵树值得吗?”我微微一愣,沉默良久,想起在书上看到的印度加尔各答农业大学的达斯教授对一棵树的价值作出的全面估算:一棵长了50年的大树,在市场上出售仅能卖到50美元至125美元不等,其实,这只是它真正价值的0.3%。达斯教授认为,一棵树的真正价值必须包括如下3个方面:以每年平均释放氧气1000公斤计算,50年生产的氧气价值达31250美元左右,净化空气的价值为62500美元;防止水土流失,增加土地肥力,产生的价值达68750美元;在为牲畜和鸟类提供挡风遮雨的地方和筑巢栖息的场所、促进生物多样性方面,产生的价值约31250美元,与此同时创造动物蛋白的价值2500美元左右。
而之于我本人,种树是我的职业,也是我实现自我价值的主要途径,不远千里跑出来种活几棵树,对于绿水青山来说虽然微不足道,但谁说就不是建设金山银山的一份子呢。我笑了笑,对小谢答道,“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