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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场文化

ForestCulture

作品欣赏丨姥姥家的果树

发布时间:2024-08-05 浏览量:

在广西壮族自治区绿化委员会办公室、广西生态文化协会联合开展的“乡愁树”主题征文活动中,高峰林场职工黄黎敏撰写的《姥姥家的果树》荣获一等奖。

我的姥姥于2022年11月20日下午在家中安详辞世,享年一百岁。追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满是深刻而珍贵的印记。我人生的前16年是和姥姥一起住的,我们共住一方院内、三间平房,守着三棵果树,享受着人世温情。那些曾经是三辈人挡风遮雨、抱团生活、嬉笑娇嗔的见证,虽然早就不在了,但是我总能从脑海中拈起几缕,占满我的心绪。
姥姥和姥爷的祖籍在山东崂山,20世纪中期因姥爷工作调动,举家搬迁到河北邯郸,后来定居在市区里棉纺厂职工家属区,再后来从平房沿着墙壁围起了小院,院里就种下了一棵葡萄树和两棵石榴树。
我母亲是新中国同龄人,我出生于70年代末,那个时候的邯郸城市不大,市场实行统购统销,人们收入很低,很多人为生计担忧,吃饱穿暖是最大的幸福。物资的稀少使得人们想方设法采获、捕猎、置换,还有便是利用自家的墙边院角种植、养殖。
在我懵懂无知时,姥姥家的葡萄藤已经爬上了与屋檐齐高的藤架,更为高挑的石榴树已经葱郁成荫,树上绿叶茵茵、红花点点。
姥姥曾说,家里的那棵葡萄是著名的新疆品种——马奶葡萄,买树苗花了1毛钱的大价钱,可惜种了几年也没结出如想象中的那种长长一串又大又甜的葡萄。藤蔓虽然生长旺盛,叶子浓绿,一片就可以遮住我的小脸,但是只能结稀稀疏疏的几小串泛酸的小圆球。
石榴树苗的产地不详,但是比葡萄树便宜,买一赠一。长大后的两棵石榴树气质有所不同,一棵的果实在成熟时,厚厚的果皮会绽裂开来,将自己的成果展露无遗、炫耀于世,粉中带白的籽粒就像小手指甲大小,吃起来酸甜可口;另一棵的果皮较薄且不会裂开,如果打开不够熟的,只有白黄的瘪籽,成熟的才有饱满的粉红籽粒,吃起来甜美多汁。无论是酸葡萄、“裂嘴”的石榴,还是从不开口的石榴,都是大自然美好的馈赠,我们家人都喜欢吃,都盼着吃。
姥姥照料着我们,也操心着这三棵果树,想方设法发挥它们的功能。姥姥会把修剪下来的枝叶攒起来生火做饭,也会用来沤粪水给果树施肥、加固藤架,还管理着果子的分配,像是什么时候能摘了摘多少,什么时候叫外居的姨们和舅舅回来吃果,给隔壁的邻居家送几个,姥姥都心中有数,安排得大方周到。得到果子的时候,一句“姥姥想着我们呐!”是姥姥最高兴听到的话。
我都四岁了,不爱笑、不爱说话,个子却比同岁的小孩高半头。姥姥给我取了个“傻大个”的绰号,和来串门的大娘、奶奶们在葡萄架下坐着聊天时,必然会指着我念一句“这是小外甥,傻大个——哎”,我不高兴听,就冲着姥姥“哼”一声,跑开去搂住石榴树转圈圈。石榴树干圆溜溜的,灰色树皮薄薄的,一小块一小块的被我的手蹭掉了,露出里面黄白而平整的皮。
石榴树就像我无声的小玩伴,小手抚摸着树干,心情也就平复下来了。葡萄树可不敢搂,它的树皮裂得一条一条还翘起来,好像很扎手,树藤弯弯曲曲向架子上伸出去,乍起一些气生根,就像惹怒了姥爷在吹胡子瞪眼睛。
“丽丽!”姥姥送走客人唤我了,让我帮忙扫院子,我挥起扫把呼哧呼哧卖力地扫起姥姥择菜掉下的菜头、杂草、土粒。“往树下边扫”,姥姥自己干着活又指挥我干完活,塞给我一根切成条的水萝卜或者剥去叶子的白菜心。我开心了,坐在马扎上抱着零食啃咂出凉凉的甜味,一会看看石榴花,一会瞄瞄葡萄架,“等天热了就结了”“看把孩子馋滴啊……”姥姥总是能看出我的心思,一边打趣我,一边哄我。
我十岁了,个头在表姐妹之中是最高的,手长脚长的我是每年摘葡萄、摘石榴的主力。放暑假之前,我母亲骑自行车上早班的路上被一辆货车撞断了右脚,后来好心人送医院手术后一直在家静养。
挨过“文革”批斗的姥爷因为身体每况愈下,医药费用也越来越多。姥姥决定,今年起拿石榴树上的果子去菜市场换钱,贴补家用。于是这年的石榴都留在树上,不给家里亲戚小孩人动,一直等果子大了,红彤彤的,姥姥也说好了帮拿去菜市场倒卖石榴的人。
天刚亮,姥姥把我摇醒,排放好高矮板凳,叮嘱我上树摘石榴,要仔细选大的好看的,在衣服伸出个棉布口袋用把剪刀连树枝一起好好地绞下来的石榴兜住了,慢慢递给守在树下的姥姥手中。高过屋檐的石榴树上挂着我,我的身高一米五,她老人家的身高一米四,两双伸长的手之间传递着一条条石榴果枝,竟然是那么和谐。
直到快上学的时间,我下树来匆匆扒完一碗素挂面就跑去上学了。放学回来,看见早上摘的石榴还装在编织袋里放在石榴树下,姥姥说人家嫌我们的石榴皮不好看,让再挑挑、再擦擦。我听了很不相信,但还是立马拿了毛巾把那些石榴擦了又擦。
我们娘俩好几天清晨上树摘果,晚上擦果,结局不过是大约五十个石榴只换来了十块钱,小的只能白送。姥姥很不满意这个价钱,念叨了两回。葡萄是不能拿去换钱的,虽然前几年,学过园林的三姨用心地修剪了葡萄藤蔓,埋了鱼鳞鱼肠,葡萄结果的数量大大提高了,味道也更甜了,但即便是成熟的葡萄粒,颜色只是淡绿或淡紫,汁水又多,稍微压一下皮就破了,根本装不了、运不走。于是,它们幸运地躲过了市侩的挑剔,还是成为我们自家人的口中蜜、肚里宝。待我和家里的大人小孩子们把一架的葡萄摘完吃净,就要入冬了。
我高中时被父母接回市郊西边的家里一起住,十九岁考上河北农大,上大学前来看望姥姥。姥姥坐在院子里纳凉,她的驼背越来越严重了,装的全口假牙,吃东西容易掉在牙龈和假牙之间,要经常取假牙出来清洗再装上。
姥姥依旧对我笑呵呵的,脸上绽开了笑纹,缓缓站起身来迎我,问我上学的地方远不远,坐什么车,还缺什么东西,就在我一一回答的时候,姥姥枯瘦的手指掏出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放进我的手里,然后猛地将我的手紧紧攥住,按在我衣兜边上好一会才松开,“给你上学用,好好装口袋里可别丢了!!”
她见我还是那副木木愣愣的样子一再叹气,坐下拿起墙边小框里装的石榴递一个整的给我,自己握着吃剩的大半个石榴,一边摸索着带上假牙,一边对我说着“你舅舅前几天钩下来的石榴,尝尝吧,还酸呢不好吃”,又望向葡萄架,“葡萄哎你还吃吃不?摘去!”我看着白瘦的石榴籽和青色的葡萄粒,终于嘟囔着说“不用了,姥姥,留着吧!等我下回再来……”。
姥姥的手就此放开了我的手,之后就是相隔更久的见面。我大三那年姥姥家拆迁,整片职工家属区改建,石榴树和葡萄树自然无法保留下来。姥姥晚年和六姨一家住进楼房,她八十多岁了还可以自己走去菜市场买水果,成功申请到了老年补助,总是说请大家聚了去饭店。
每当我问候她的时候,姥姥总要大声地问我,吃了没呀?别舍不得吃,今天市场上葡萄好吃啊便宜呀,你一个人买两斤装一盘子吃不完……嗯——好,我的心里回应了姥姥无数次,仿佛我还是那个木讷胆怯的小孩,守在勤俭慈爱的老人身边,期盼着一句明贬实褒的肯定,吃上一次颇费工夫、树熟“年获”的甘甜,收拥起这世间简单的大幸福。我想,姥姥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后来工作的地方是广西南宁,这里一年四季盛产水果,街院角落、小区道路两边就种了枇杷、芒果、扁桃、荔枝、龙眼、黄皮、杨桃、菠萝蜜……五彩纷呈的各种果树,想要获得新鲜甜美的滋味,真的可以用“信手拈来”形容。
我的姥姥生前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南方,无法感受被无处不在、四时常新的花、果、树所簇拥的盛景,她对广西的唯一的感念是这里是甘蔗的产地,那地上长出来的就是最甜的糖啊!因此她对我的要求是“给我买两斤白糖就行啦”!曾经当我将这跨越两千公里的礼物奉上时,姥姥总会伸手指去沾一沾吃,砸么砸么嘴,还要夸上一句广西的糖就是甜呐!呵呵!
甜就是老一辈人的生活追求,我也时刻提醒自己要学会掌握生活。现代社会物质充裕,生活丰俭由人,现代化的理念早已远远超越我孩童时代“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解读,儿时跟姥姥搬运冬储大白菜、凭“票”购粮买布、攒牙膏皮换糖人……之类的种种,本想作为忆苦思甜的言语修行,但是细思下来实在不苦,乐在其中,更因有故乡果树与爱的故事,历久弥香,愿我珍藏终身,永远想念。


文:黄黎敏
编辑:邹万春
责编:朱兵  屈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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